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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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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

周辰悄默聲看了陸哲淮半晌,漸漸地,心裏咂摸出味道來。

陸哲淮一直看著那個方向,手臂搭著窗沿,腕表指針走了一圈又一圈。

直到微風漸起,車窗外樹影搖晃,路燈光線也隨風飄忽一瞬,半明半暗,照不亮他眼底情緒。

沒人猜得透他,但人人都羨慕他。

周辰所能知道的,像這種程度的二代或三代,從出生起就像一個物件一樣,被各方面度量。

有能力的會被家裏按照一套精英路線培養,長大之後好涉足人情場、利益場,得志,或顯貴。

至於沒能力的,普遍會被家裏隨便打發,比如扔到國外混個學歷,再給點錢,讓他們自己找點事幹,只要不拿姓氏給家裏惹麻煩,怎麽都行。

周辰自知達不到陸哲淮這種水平,如果自己算是後者的吊車尾,那陸哲淮這一類,連被稱為前者塔尖都算低估。

他好像什麽都擁有,無論外在還是內在。但沒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麽,究竟想走哪條路。

他總是沈靜理性,周身散發出清峻疏離的氣質,好像這輩子都不沾半點劣等欲望。

偏是這樣的,越是夠不到,才越讓人心癢。

這個圈子水深,充斥著各種骯臟傳聞,上哪兒找得到這樣一張白紙。從始至終那麽多人盯著他,想窺視他心中是否有真實的情.欲,結果卻是一次次的淘汰、失敗。

沒人能在他心裏掀起波瀾。

而他除了蜻蜓點水以外,似乎也不能給予別人什麽更深的情緒。

終於,他視野中的人遠遠消失在街道轉角,周辰咳了一聲,試探道:“看老半天了,什麽這麽好看啊?”

陸哲淮收回視線,淡然將車子啟動,眼底還餘存一絲難以探清的深意。

“沒什麽。”

周辰“哦”了一聲,佯裝不經意,悠悠道:“那小子叫陳聿,性子野,辦事幹脆利落,在熟人面前還帶點兒憨,好使喚,我就把他留下了。”

“至於那姑娘嘛,我還真沒見過。”周辰看向他,挑眉,“你要是真想認識啊,包在哥們兒身上。”

零落光影隨著車速轉瞬即逝,陸哲淮目視前方,漫不經心扶著方向盤,嘴角勾起微淺弧度:“你還是多關心你自己吧。”

“嗐,我有什麽事情——”周辰一楞,趕緊拿起手機看看,“我靠,這幫女的跟我來真的!”

周辰前段時間玩嗨了,腳踏多只船,如今終於翻車,幾個姑娘聯起手來,專門找人堵在他家門口,揚言只要他敢回家,就沒他好下場。

“救救我吧哲淮!”周辰對著他雙手合十,虔誠又無助,“我家門口一幫壯漢守著,老爺子那兒我是真不想回,住酒店我又死路一條,求你了,讓我住你那兒吧。”

陸哲淮面色一沈:“不可能。”

周辰要急死了:“真求你!我知道你潔癖,我不碰你東西不就成了?床我不要行了吧,沙發也不碰,你就讓我睡地上!求你求你,就這幾天,幫兄弟挺過去,事情處理完了我立馬滾!”

陸哲淮知道他欠的那些風流債,沒有要管他的意思:“你不如現在就滾。”

周辰又求了好半天,無果,最後只能使出一計:“你不是喜歡那姑娘麽?她跟姓陳那小子到底什麽關系,兄弟我幫你套清楚好吧?”

一時間,車廂安靜下來。

陸哲淮目視前方無動於衷,車速卻不經意間提了一檔。

-

陳聿平時不舍得打車,出門都是坐公交或擠地鐵,但現在她在身邊,他破天荒地打了一次車。

出租車後座一股沈悶的皮革味,盛梔夏聞得難受。

陳聿一下就註意到,趕緊掏掏工裝褲口袋看看有沒有糖,正好摸出一顆。

因為打過架,撞來撞去,糖紙都有點皺巴了。

“吃這個。”他攤開掌心遞給她。

盛梔夏看一眼,接過來:“謝了。”

熟悉的橙子味酸糖,入口帶著一絲微辛。

“家裏有藥麽?”她問。

陳聿神色一凝,以為她要吃藥:“這麽難受嗎?那我直接去藥店給你買。”

盛梔夏差點想扶額:“我說你。”

這家夥,打架打這麽狠,身上磕傷擦傷劃傷,什麽傷都有,不是淤青就是滲血。

手臂上是看得見的,不知道後背上沒有看不見的。

“我?”陳聿反應過來,不知想到什麽,又往邊上挪一些,好像害怕身上的血弄臟她的衣服。

“我不要緊,回去洗個澡,過幾天就能好了。”

“消毒了麽你就想直接沾水?”盛梔夏懨懨掃他一眼,“傷口感染會死人的你知道嗎?”

陳聿懶懶一笑:“習慣了,哪兒有那麽嚴重。”

盛梔夏暗自嘆口氣,拿起手機跟姜子柔說自己晚點回。

...

出租車停在小巷錯雜的老居民區。

這一片的房屋都比較低矮,墻磚浮著一層斑駁的深灰色,空氣裏淡淡的青苔味。

巷口堆著摞好的紙箱,用紅色編織繩捆起來的,上面蓋著一層防雨膜。明天一早就會有大爺把它們拿去廢品回收站,之後再添一摞新的,每天如此。

陳聿家在巷子最尾,一間有點年歲但又被他打理得很整潔的小平房。

房前一片空地,角落有個用水泥砌成的小方壇,從前用來蓄水的,現在不用了,成了流浪貓狗的盤踞地。

陳聿每天給它們準備吃的,還特意在上面安了個小雨棚,用塑料雨衣和鋼管改造的,下雨天正好能給小東西們擋雨。

盛梔夏等陳聿掏鑰匙開門,一只貍花正好從房檐竄了下來。

貓咪看見她時有些局促,但還是試探地走過來,蹭蹭她的鞋子。

“這只又是什麽時候來的?”盛梔夏蹲下來撓撓貓咪下巴,對陳聿說,“從前都沒見過。”

門鎖有點老了,陳聿費了好大勁也沒能打開,鑰匙差點斷在裏頭。

聽見她問,他便松了勁兒,先轉頭回答她的問題:“上個月吧,那會兒它來討吃的,之後就經常來了。”

盛梔夏又摸摸它腦袋,忽然想到,這些小東西好像都不怎麽怕人。

到底是不怕人還是不怕她,她至今沒一個結論,因為她從小接觸到的,都是主動貼上來求摸討吃的。

砰的一聲,老式木門終於被打開。

盛梔夏後腳跟著進去,小貍花站在門檻外喵了一聲,乖乖走了。

陳聿在櫃子裏翻半天,翻出一個積了灰的小藥箱。

盛梔夏抿抿唇,也不好說什麽,畢竟這人有準備藥箱已經很不錯了。

家裏的沙發很小,但坐下兩個人正好合適。

盛梔夏拿棉簽沾了碘伏,坐在一旁仔細給他清理傷口。

陳聿稍微側過身子,手臂乖乖擡起來,一聲不吭。

盛梔夏中途換棉簽,一擡眼,陳聿一直在看她。

她眨眨眼:“看我幹什麽,我是藥啊?”

頓了兩秒,陳聿沈沈低笑一聲,別開眼。

盛梔夏依舊耐心十足地給他上藥,白熾燈下一片紅紅紫紫,讓她想起小時候。

陳聿比她大半歲,家庭條件不好,父親是貨車司機,每天在青海和甘肅之間來回跑,兢兢業業。

但在他五歲那年,父親出了一場車禍,母親也改嫁了,留給他的只有一筆微小的賠償款。

家裏親戚也沒人願意管他,後來他就進了大院,在資助下長大。

盛梔夏剛到大院的時候,陳聿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孩子王。

她一開始跟他並不熟,甚至很討厭他,因為他看人的眼神總是很兇,也不常笑。

她跟小胖子打架那天,陳聿跟著老院長外出,給一戶放牧人家看羊去了,賺點買零嘴的報酬。

於是他一回來,就看見她蹲在院門角落哭鼻子,身上落滿雪片。

當時他什麽都沒說,只是掏掏口袋,蹲下來,給她遞了一顆糖。

她不理他,最後他硬把糖果塞到她手裏,嗡嗡地,從嗓子裏沈出一句:“你別哭了。”

“梔夏。”陳聿輕聲喊她,把她拉回現實。

她正給最後一處傷口上藥,聞言頭也不擡:“幹嘛。”

陳聿靜了片刻,問:“你申請大學了?”

“還沒有。”

“那你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?”

其實她也不知道,只好隨口應了句:“給老爺子過完生日就走。”

“那你......多待一陣子唄。”陳聿啞著聲,懇求似的,“那麽久沒見了。”

盛梔夏看他一眼,輕笑著調侃:“待在這兒專門給你上藥?”

陳聿短促笑了聲,眼神飄忽著,摸摸後腦勺:“也不是不行。”

-

給傷口消完毒,陳聿又讓盛梔夏幫著註冊了一個微信號。

從前他都是用企鵝號,工作上也是直接打電話,用不著微信。

但現在覺得大家都用微信,他也想有一個。

盛梔夏三兩下幫他註冊好,去洗了個手,轉過背時他已經給自己換好了頭像,用的是盛梔夏拍的風景照。

陳聿一直彎著嘴角按手機,心情很好的樣子,見她過來了,又期待地對她說:“誒,我加你了。”

這是在等她同意呢。

盛梔夏輕輕松松在一旁坐下,從兜裏拿出手機。

一聲輕響,裙兜裏一個別的東西落在沙發上。

陳聿垂著視線看過來,神情微動。

“你......”他怔怔拿著手機,又看她,眼裏寫滿難以置信,“你學壞?”

盛梔夏低頭看一眼,原來是陸哲淮的煙。

“啊,這個。”她拿起來扣在小茶幾上,坦然解釋,“不是我的,別人的。”

陳聿有點不相信,伸手拿過來,打開一看,裏面只剩一支了。

他在會所裏看見過這個牌子,都是那些闊少們抽的,但這個系列比較少見,味道淡價格還死貴,這邊也比較難買。

陳聿看著手裏的煙盒,聲線暗啞地問:“就一支了,那個人還要麽?”

盛梔夏正打開微信同意他的好友申請,慢半拍地說:“要啊,改天要還——”的。

一轉眼,白熾燈下已經繞起淡青色煙霧。

陳聿眼眸暗沈,嘴裏叼著煙,敞著雙腿緩緩靠向椅背。

那對酒窩消失了,眉眼間一股野性越壓越深。

“我買一盒還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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